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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s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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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 08/06/2023 : 16: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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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其實是練習"歷史逆寫作",也就是不是依循時間順序去講事情的演化,而是從現在往過去看,為何現在會是這樣子.之前看一本書這樣寫得很順,在某些題材比順著寫適合,就寫了......然後就撞牆了,以為2天最後超過2週,因此到騎兵革命部份還是變成順寫. - 2022年開始的俄烏戰爭已陷入陣地戰狀態,主因是二戰後發展了70年的反裝甲武器及戰術體系,成功阻止裝甲車輛發揮機動力突穿,這次應可視為一次大戰末期以來機動戰時代結束的開端,在下一次大戰爆發前,已有新裝備新戰術需求。 1991年波灣戰爭並沒能結束機動戰,或許是因當時美軍已擁有(小弟在”裝甲車輛的歷史”給定的世代劃分定義)第三世代裝備,加上M1A1H1及J-STARS等第四世代裝備原型,以及研究中的第四世代戰術;而伊拉克軍最先進系統也只有第三世代的T-72M,多半還是第一第二世代裝備,戰術甚至可能只掌握到1918年的原始裝甲戰術,雙方擁有明顯的技術戰術差距。 另一方面,1991年的戰爭,還是師與師的對抗,但2022年的戰爭,卻是以小兩階的團級裝甲部隊,衝擊當年針對師級部隊設想的反裝甲體系,主攻一方被耗盡而失去衝力的可能性,高出好幾級。 而且烏克蘭一方的戰車雖然也還是第三世代產物,剛開戰時炮兵甚至只是前蘇聯解體時的第二世代平台,攻擊矛頭技術層次落後於領先半個到一個世代的俄羅斯軍;但烏克蘭防禦用的反裝甲武器與戰情體系,卻有一部分進入第四與第五世代、無人機與3G網路世代,俄羅斯攻擊矛頭技術,局部落後烏克蘭防禦體系約一個世代,若在適合防禦的情境,對攻方不利。 而烏克蘭廣大空間及意料之外的士氣,團級單位衝擊力與持續力低於防禦體系吸收衝擊的能力,以及未意識到這些問題而將精銳部隊消耗在過度長距離的空中突襲作戰,挫傷俄羅斯的矛頭;但烏克蘭進攻矛頭技術也是落後於俄羅斯,數量及儲備也不如,加上戰爭初期防禦階段消耗並不少,因此反攻乏力,導致戰局泥沼化。
但另外還有個問題,那就是一次大戰末期以來的機動戰,可以說只有裝甲車輛這個兵種當矛頭,因此防禦方也可以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剋制僅有的矛頭,導致陣地戰容易重現。 雖然一次大戰同時開發另一種矛頭,空降,二次大戰還多出核彈這個矛頭,但空降的補給問題與載具成本太高,冷戰結束後幾乎所有先進國家都砍軍費,只剩美國還有戰略級空降(含直升機機降)能力,核彈則是政治因素封鎖,因此在封鎖核彈的政治因素解除前,陸戰只要想辦法封住裝甲車輛進攻,戰場就只能回到一次大戰的陣地戰形式。
而上次陸戰戰術進入陣地戰時,環境便比較複雜,因為前一次戰爭回到機動戰時代,拿破崙時代,3個主要作戰兵種,步兵、炮兵、騎兵,都可以是矛頭。 當時會戰是以遭遇後快速佈陣開始,在火炮轟擊與步兵橫線交互開槍中,若敵人前線或側翼出現破綻,敵人預備隊來不及補上,就馬上投入火力劣勢但機動力優勢的騎兵突破;如果找不到這種破綻,那就是炮兵轟開敵陣線,又或是步兵上刺刀,視時機以縱陣在敵陣上刺開陣線,然後在打開處投入預備隊,讓戰線破洞變成全線潰逃。 雖然拿破崙時代到1914年之間,會戰最後通常都是騎兵進行最後追擊而收尾,但不像20世紀幾乎都是裝甲車同時負責打開陣線與突破,拿破崙時代每個兵種都有可能打開敵方陣線。 至於追擊,騎兵雖有明顯的戰術機動性,而且常被保留為預備隊,在會戰末期還體力充沛,所以在只要幾小時的戰術性追擊中,常用騎兵;但跨日長期追擊戰所需的戰略機動性,本質上由糧草供應為中心的後勤能力決定,由於發展出將團級作戰單位與補給單位結合的師,單一單位便擁有獨立作戰、情報、與工程補給等後勤能力,有糧草的步騎炮兵戰略機動力大致相當,也就都能用來追擊。 20世紀的空降部隊類似拿破崙時代的騎兵,相對低生存性,具有速度優勢,而核彈就是炮兵,但20世紀的騎兵炮兵,不管是戰線突穿力還是戰略機動性,都不如裝甲兵強勢,除了美軍以外,陸軍戰術上沒有拿破崙時代那樣多變,因此20世紀的機動戰相對容易破解。
不過1914年,拿破崙時代的機動戰還是結束了,直觀原因是機槍的殺傷力能殲滅速度緩慢的步兵方陣、鐵絲網讓騎兵減速到步兵水準、壕溝吸收炮兵的破壞力,讓攻方無法突破。 但這只是表象,因為克里米亞戰爭、南北戰爭、日俄戰爭中,都有攻方面對堅固要塞無法取巧突破,最後以高密度炮兵步兵在前線硬絞開缺口致勝,即使機槍對步兵殺傷力更強,但火炮發展更快,一次大戰的陣地其實是相形脆弱。 因此1914年,認真講應該是1915年,機動戰宣告結束的原因,在於第1線之後還有第2線第3線、以及各線之間的縱深空間。 絞開防線的高密度步兵炮兵,需要數量龐大到只能依賴火車運輸的後勤物資,要在才強攻過還有大量地雷未爆彈與毒氣的地區,趕在敵軍於後方重建機槍鐵絲網壕溝前完成鐵軌鋪設與火車通行,根本不可能,但做不到這點,所有兵種徒步走幾公里後,都會失去彈藥補給與戰略機動力,無法突破第2線第3線,履帶車的運輸能力才來得及回復部隊的戰略機動力,達成持續突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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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s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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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 08/06/2023 : 16: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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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拿破崙時代之前,歐洲17~18世紀之間的王朝戰爭時代,也曾經有這種部隊缺乏戰略機動力,以致進軍過度依賴少數主要交通幹道,很容易被交通幹道上的要塞擋住,或是被敵軍算準行軍路線阻截,導致戰爭常在各自邊境曠日費時,難深入敵境直逼首都,一舉決定國運甚至國家存亡的時代。 這時代除非戰爭一方人力財力太少沒得耗,否則耗到雙方都沒錢而被迫簽定和約時,其內容以政治利益或海外權益交換為主,歐洲地區領土多半是恢復戰前狀況或互相交換,例外才有取得幾個城甚至1個省區的機會,不像之後拿破崙戰爭、與之前宗教戰爭時期,動輒滅國。
王朝戰爭時代部隊缺乏戰略機動力的理由,組織上是後勤及參謀仍未體系化,還沒有火車裝甲車等革命性交通工具,且主要兵源並非拿破崙時代從守法國民中普遍徵兵,也不是容易聽令的職業軍人組成傭兵甚至貴族,一定比例是監獄犯人、無法適應社會人士、綁架來隨時想逃亡的人之類不穩定份子。 這種士兵優點是比傭兵便宜,但軍紀非常難維持,都是把士兵看成人渣,以平日天天霸凌到士兵怕長官勝於怕死,擅離隊列10步立即槍決等嚴苛方式,配合偶爾放他們無惡不作放鬆壓力的方式,才能讓部隊聽令。 歐美部隊的士兵/士官/軍官體系,在王朝戰爭時代,基本上就是:被抓來當人渣的不願役/當久了認命的老兵與傭兵等可用但不可信任專業人士/指揮官親信及政府派來監察或現場實習的貴族。 現代可由士官、參謀、憲兵替指揮官與軍官分擔的業務,當時都要軍官、而且僅限指揮官本人與親信來幹,同時還要排除同為軍官的監察及現場實習有意無意干擾,因此當時的常識,1個將領管理在自己視線範圍內的5萬人最理想,太少則戰力不足,太多或太分散就等著頻頻逃兵及失控,帳面不論,實際戰力很快掉到5萬人以下。 即使發生戰爭時,可以派遣多名將領同時出兵,每人5萬也能湊成大軍,但那也必須有多名兼具能力與忠誠的將領,而且還要後世有參謀本部這個專業組織才能做好的多軍協調作業,在那時代,就是國防部長、宰相、甚至國王要一手包辦。 20世紀因為有充分的分工體系,總指揮官甚至元首對士兵作業細節指指點點的越級指揮甚至精密指揮,本質上被視為組織或當事者無能的指標;但在王朝戰爭時代,因為政府與軍事組織還停留在無能階段,精密指揮反而是總指揮官必備技能,不懂的就是會被貼上遭臣下蒙蔽昏君、肥羊等級無能敵將等標籤。
即使有理由,但這只能說明為何王朝戰爭時代搞5萬人擠在一起精密管理的合理性,無法避免精密管理的缺點。 第1個缺點,就是相對於1萬人上下的單位,反應遲鈍而可預測;第2個缺點,則是糧草需求大,中小型城市儲糧不足以因應5萬人軍隊所需,不吃人肉或不走聯繫主要幹道的大城,軍隊別想吃飽;第3個缺點,則是火器幾乎人人配發,讓部隊後勤除了糧草這種還有辦法從民間調集的物資外,多出民間不會大量儲存的彈藥,靠搶劫民間維持戰力也做不到,只有會戰勝利繳獲敵軍物資,或是打下敵軍彈藥庫,才搶得到彈藥。 但常態性彈藥庫必然設在要塞內,同時還會儲存足供大軍溫飽的大量糧草等其他軍事物資,而且要塞多半還與地方政經中心有關,因此要塞不只擋路,還成為填飽人馬肚子與達到政治目標的必爭之地,因此有時甚至會被拿來當香餌釣魚,讓會戰發生地點進一步集中在特定範圍內,難以奇襲。 相較之下,拿破崙時代的部隊分散成每個萬人上下的師,除非到未開發的埃及、波蘭、與俄羅斯,否則通常可以靠(半強制)購買中小型城市的存糧滿足糧食需求,補給線能維持彈藥即可,因此很容易繞過只設在大幹道上的要塞,直攻政治上不得不守的地區,或倒過來把要塞當香餌,逼要塞守軍不是餓死就是離塞野戰,才讓要塞失效,戰爭重新回到機動戰時代。
不過,香餌是釣魚上鉤的,魚沒上鉤卻把餌吃得清光也沒用,王朝戰爭時代讓擁有大量物資的要塞這個餌沒辦法被吃得清光,技術理由是16世紀出現、17世紀發展成熟的星形要塞,稜堡。 相較於冷兵器時代能延伸矢石投射距離、卻容易坍塌的直立高聳方形城池,火器射擊距離由火藥控制不靠高度,高傾斜角低矮不易坍且能確保無火力死角的稜堡,才能有效抵禦火器攻城,15世紀後半到16世紀初期,稜堡出現前的城堡,擋不住擁有火炮的軍隊,能阻擋火器軍隊移動的要素,只剩政治宗教等心理因素、雇主錢包深度、以及維繫戰略機動性的後勤因素。 12~16世紀間的火器,與20世紀的裝甲車一樣,是擁有絕對優勢的單一革命性武器,因此稜堡能阻擋火器,就像反戰車系統能阻擋裝甲車一樣,馬上限制住戰場空間與規模。 值得注意的是,現代反戰車系統能阻擋裝甲車,因此產生「戰車無用論」,但實際上戰車裝甲車的應用還是很廣,依然繼續改良;王朝戰爭時代的火器雖能被稜堡剋制,但火器應用並未因此衰退,反而進一步成長,成為19世紀西歐軍隊戰鬥力明顯凌駕於其他文化軍隊的重要原因。
雖然火器的彈藥需求,以及難以攻破卻又充滿攻破理由的稜堡,削減王朝時代部隊的戰略機動力,但王朝時代不僅沒有為提高戰略機動力而削減火器兵的比例,西歐國家更進一步在18世紀初期進入作戰兵種全火器化時代。 即使騎兵的火器可能只是輔助馬刀,步兵還有刺刀讓步槍在距離近的時候改當冷兵器的長槍用,冷兵器還有一定程度的保留,但只有非作戰兵種才完全沒有火器,因此王朝時代西歐軍隊缺乏戰略機動力,除敵軍的稜堡之外,己方堅持火器,也是一個原因。 而18世紀西歐所有兵種都用火器,就與20世紀歐美各兵種都配發大量裝甲車一樣,相對於拿破崙時期,裝備與戰術模式趨向單一化,因此碰到能剋制這種系統的系統,就讓王朝戰爭時期與俄烏戰爭出現類似的狀況。 但,20世紀裝甲車的普及,理由是能突破拿破崙時代軍事組織無法突破的機槍鐵絲網壕溝,而且是唯一能達成戰術戰略雙層面突破的裝備;火器的普及也差不多,先前的武器與軍事組織出現瓶頸,火器能打破這個瓶頸,只是火器打破瓶頸這件事至少要分成兩個階段,不能一次講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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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s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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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 08/06/2023 : 16: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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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器取代冷兵器一事容易出現的誤解,就是火器威力強,因此只要改掉一些缺點,比方刺刀不用插在槍口內妨礙射擊就能用、彈藥是消耗品而刀槍不是(這也是誤解),冷兵器自然被火器淘汰。 20世紀的火器確實超越冷兵器,以致軍中的刀只剩料理與工程用途,14世紀的攻城炮威力上限已超越投石器,且更好搬運,尤其裝船運輸與使用,本來只能裝個位數投石器的船,裝火炮可裝數十門,導致軍艦設計的改變。 可是到17世紀為止,即使是製弓材料技術在歐亞大陸算最差的西歐,訓練有素的長弓手或弩手,利用曲射方式,首發有效射程與命中率,通常仍優於只適合直射的火槍兵,僅少數使用線膛槍同樣訓練有素的狙擊手差距可能沒那麼明顯,比子彈重的箭在遠距離也有能量及破壞力優勢;而加刺刀的步槍,列陣效果不如更長的斧鉞槍矛,近身不如攻守兼顧的左手盾右手刀劍,也不理想。 雖然火器拆房子城牆是很不錯,騎兵的馬也可能會因火器巨響而驚嚇失控,但對大量步兵組成的陣型而言,19世紀末期可靠的機槍發明之前,因為火器發射速度與命中率仍不足,以及步兵陣從高縱深方陣演化成低縱深橫陣,減少單次受災人數,只能削弱而無法擊潰紀律士氣良好的步兵陣。 甚至,隨馬匹受火器驚嚇的問題可控,軍隊逐步增加騎兵數量與佔作戰兵種總人數比例,確保通過火器齊射後還能剩下夠多的騎兵衝入敵陣,火槍兵相對於槍矛兵難抵擋騎兵衝擊的問題,就更嚴重。 這樣還要全火器化的戰術理由,在訓練耗時:以首發射擊狀態而言,17世紀時弓弩兵確實有辦法訓練到當時手持火器無法企及的射程與威力,但耗時等於今日訓練奧運國家隊的10年以上,且理所當然的淘汰率不低;而只要60分水準,弓弩與火槍均作得到,這時弓弩兵訓練需2~3年,而到18世紀初,即使是輕度智障人士,火槍訓練1週就有這水準。 而且不同於主要仰賴火藥爆發力的火器,冷兵器威力靠肌肉能,因此在連射十數發、長期急行軍強行軍、或過熱過冷天氣消耗體能之後,弓弩手表現都會明顯下降,火槍兵只要火藥不受潮,射數十發與射首發還是差不多,加上17世紀末舊式鎧甲開始退出部隊,僅少數菁英單位留用,沒鎧甲的火槍兵又少掉一個耗體力的東西,長時間行軍或作業後的體力比較強;且進入接近戰時,火槍兵還有足夠體力上刺刀對刺,弓弩兵即使有帶刀劍,也已乏力。 因此,中世紀到宗教戰爭時期的弓弩兵,因為常有戰爭消耗而補充緩慢,本質上是聘僱成本很高的專家集團兼政權戰略資產,同時代有鎧甲的徒步傭兵也只是單人價格便宜一點的專家集團。 這種專家組成的冷兵器部隊,戰力雖可保證,但戰術機動力與持續力受限於超兄貴們的肌肉,部隊規模則限於雇主財力,規模大則很快就沒錢續聘,長時間交戰則部隊規模不容易大,不然就是開放搶劫許可,成為人民口中比敵人或異教徒惡魔更可惡的己方,製造政治麻煩。 18世紀初的火槍兵,只要不是肢體殘障、或佔總人口比例很低的重度精神與智能障礙,則是隨便抓成年人就可以,隨便抓的這種不會給你鎧甲,傭兵為保命會自備鎧甲,但當然要從薪資拿回來,徵募與維持人事成本差距很多倍,戰術機動力與持續性不會比較差,而且在急需時可以馬上擴編與重建軍隊,不用等下一個世代重新培養精兵。 因此,全火器化讓18世紀西歐這些擺在世界上只是中小型國家的軍隊規模,在國家財政能撐得住的前提下,得以擴充到亞洲巨大帝國的水準,最終創造出全民皆兵的拿破崙時代軍隊,這是火器帶動軍隊與戰術進化的第2階段,也是西歐軍隊在19世紀遙遙領先於世界其他國家的主因。
而火槍兵訓練簡易要強調18世紀,這是因為火器第2階段發展不只是高性能化,更重要的是傻瓜相機化。 經文藝復興與宗教戰爭時期的使用經驗,17世紀西歐軍隊火槍進一步改良:槍枝製程與零件開始初步規格化,彈藥也開始初步模組化,公差從cm級減到mm級,並以模組方式配發;14~15世紀便出現但很難搞的膛線、半自動與自動裝填、後膛裝填、連發等機構,研究一直持續,但僅限獵槍或傭兵與研究者間的特殊用途,量產軍用火器全數排除,直到19世紀中後期才回歸。 這些以使用簡易化為前提的改進,加上射擊指揮流程的改進,使得17~19世紀之間,步槍性能雖有退化現象,但射擊流程在17世紀內簡化六成以上,加上可靠性大幅提升,讓火槍手射擊速度從1~2分鐘1發,提高到1分鐘數發,且對火槍手的智能要求,降低到成年非殘障人類超過90%都可1週訓練成60分火槍手的程度,不再像都屬於專業人士的冷兵器士兵。 而步槍性能下降可以接受,則與17世紀的輕火炮、後來的野戰炮推廣有關:為了會戰使用方便,瑞典率先推出一系列全炮重0.3~3公噸的炮,不只馬能拖,代馬輸卒也能搬,而且與火槍一樣規格化,後來法國進一步發展製程規格標準化,讓會戰中也能廣泛用炮,火槍的缺點便可接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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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s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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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 08/06/2023 : 16: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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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於18世紀只有歐洲國家進入的火器第2階段,火器發展第1階段,在歐洲屬若干學者口中的軍事革命階段,就不限於歐洲,從東到西,日本、明清中國、蒙兀兒印度、薩法維波斯、鄂圖曼土耳其、與包含俄羅斯的歐洲諸國,都在早一點蒙古帝國帶動的歐亞大陸交流下,陸續跨入火器第1階段,因此除分裂的歐洲與最慢的日本外,其他的帝國也被稱為火藥帝國,靠火器取得軍事優勢的帝國。 這些火藥帝國的火器兵,因為裝備沒有模組化且使用需要知識不少,與其他冷兵器的士兵一樣,都是專業兵,因此剛開始佔作戰兵力比例低則一成、多不到三成,雖有隨時間增加的趨勢,但始終還是要受長矛保護。 至於火器兵的地位,多半是取代投石兵與投石機,畢竟多數也是用碎石頭當子彈,或是把榴彈當石頭一樣丟出去,加上射程仍短且裝填慢,面對騎兵衝鋒通常只有一次齊射機會,除非有辦法限制敵軍機動,否則在會戰中的任務就是一次打散敵陣,創造有利於己方後續兵力投入的機會,不是主角。 火器真正的主場,在防禦方無法機動的而有多次射擊機會的城池攻防,中古時代高聳方形城池的角色,與王朝戰爭時代的稜堡一樣,是戰略機動力限制器,而攻城中火炮相對於傳統投石機的有效性,解決了中古時代以騎兵為戰術重心地區的軍隊,面對城堡時缺乏突破力的困境,使得政治地圖得以重劃。 不過,攻城炮消除了城池妨礙戰略機動一事,卻也形成新的戰略機動障礙,不僅是彈藥不能用搶的而只能千里迢迢從後方運來,且築城術隨攻城炮出現而發展,以及鄂圖曼土耳其攻擊君士坦丁堡製造口徑超過76公分的攻城炮,引發仿效,攻城炮很快從早期的數噸增重為十數噸到數十噸,俄羅斯與印度甚至做出炮管重量超過40噸,加上炮車快100噸的怪物,19世紀火車出現前,拖這種炮不是秒速5公分,是時速5公分,牽制整個部隊的速度。 不需要攻城還好,但一定要攻城的狀況,比方鄂圖曼帝國始終無法攻下維也納一事,除神聖羅馬的政治聯盟體系帶來聯軍、義大利方面提供原始稜堡強化防禦之外,農忙期之後才能集結大軍遠征的鄂圖曼,因巴爾幹半島山地後勤牽制攻城炮搬運,到維也納都剛好賞雪而被冬將軍夾擊一事,限制火藥帝國的擴張。
蒙古帝國分裂後繼承國家的鬥爭,形成陸路交流障礙,多個不同文化圈在有限度交流下平行進行火器演化之故,所以不同文化圈的第1階段火器,路線性有些沒有優劣之分的差異,這是第2階段火器以後西歐獨居領先地位起,不曾再有的情況。 大致而言,12~14世紀的發展很接近,火器重點不是地雷水雷、火箭彈榴彈、就是還只有數噸而攻城野戰兩相宜的炮,步兵火器、手銃,則以對抗騎兵推翻蒙古政權為重點,以現代分類,算是短射程高殺傷力、能一槍殺鹿殺熊的獵槍型散彈槍,射程介於弓弩及步兵槍陣之間,填補冷兵器時代的戰術空洞,大幅增加騎兵突破戰線前的損失。 但進入15世紀,開始明顯分化,比方百年戰爭的法國,早中期會戰與攻城戰受困於英國長弓兵,聘僱弩兵反制效果不佳,晚期引進攻城炮,不僅不再需要倚賴聖女貞德就能攻城,會戰也獲得奇效,並因而在義大利戰爭前期輕鬆取勝。 不過,義大利諸邦在16世紀初很快發展出早期稜堡,配合日耳曼地區發展出的守城用長管火槍、鉤銃,從城牆內狩獵暴露在外的炮兵,成功反制,鉤銃並因而轉用到會戰中,進一步放大成鳥銃,火器朝長射程方向發展,引發鄂圖曼土耳其帝國仿效,甚至製出射程比西歐更長的鳥銃。 不過西歐在鳥銃發展到一定階段後,進入宗教戰爭時代,西歐轉向可簡化使用程序及使用天候範圍較廣的燧發鳥銃方向發展,壓低專業傭兵的重要性,並與瑞士方陣開始的步兵方陣復興產生連動;而攻城炮增大到運輸困難,就反向演化出輕巧且規格化的野戰炮,以數量、連射性、及機動性,減低步兵狙擊對炮兵的傷害,獨尊騎兵及傭兵橫行的貴族時代西歐開始進入尾聲,轉向步騎炮3兵種與戰士平民化的王朝戰爭時代。 相對的,在看到歐洲人的鳥銃之前,中國的火器發展方向是多連裝,因為最佳射程約30公尺的手銃,面對騎兵只來得及射1次,少了點,因而發展出可射3次的三眼銃,即使在接觸到鳥銃後,感受到長射程鳥銃的技術魅力,但中國還是以鳥銃技術發展5發裝的迅雷銃,明顯重視多連發。 當然,各方也因大航海時代與西歐交流,或引進或平行發展類似戰術構想的火器,但其中不符合本地主流戰術情境的火器,僅限少數存在,難以推廣並帶領第2階段火器發展,如歐洲海軍多槍管水平安裝的對人員火器,與中國多槍管星形排列的迅雷銃,便是平行發展產物,但歐洲多用在軍艦,中國則用在陸戰。
而裝備技術與主流戰術情境的差異,也會影響到後續歷史發展,歐洲火器朝簡化走就是士兵平民化與傭兵衰退,加上貴族的城堡無法保障自身安全,面臨維持特權的困境,剛開始雖適合壓制貴族特權的中央集權國家誕生,但後來卻成為新一波民主社會出現的原因之一。 在鄂圖曼新火器卻與政府僵化發生負面連動,燧發槍野戰炮等新火器讓高層想進行軍事改革,引進不屬於既有貴族與軍隊的人組成新軍,但新軍出現動搖相當於傭兵的舊軍政治特權及恐慌,舊軍在政治局勢惡化到像西歐貴族無力制衡皇室與壓制平民前,先聯合其他階層或其他民族的政治山頭,進行反撲,多民族帝國這種山頭又特別多,成為鄂圖曼內鬥與衰落的原因之一,雖然只是鄂圖曼衰落過程中枝微末節的技術原因。 早已是中央集權國家的中國,多連裝火器沒這種貴族平民的政治糾葛,但會加重部隊彈藥運輸負擔,而1683~1840年之間,中國主要敵人是在準噶爾盆地到中亞的準噶爾汗國,要通過沙漠走數千公里,後勤負擔過重的連發火器必須說很難推廣,因此清代部隊鳥銃比例雖持續上升,但連發火器的戰術路徑則走入死胡同,帶來戰術與戰力發展的停滯甚至倒退,以致19世紀中葉清帝國不但慘敗於歐洲國家,甚至17世紀火器出土仍能威脅當時的清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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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s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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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 08/06/2023 : 16: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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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先為火器從12世紀引進、到20世紀其帶領戰術組織發展地位為裝甲車取代為止,進行一次演化檢討。 戰鬥力三要素攻防走,火器的價值在壓倒性的攻擊力、包含射程在內的攻擊力,能擊破冷兵器時代防禦力代表的城牆,以及機動力代表的騎兵,讓陷入陣地戰長期戰狀態的戰爭,重回短期可決勝的機動戰時代,因此成為軍中提升戰鬥力的獨立新兵種。 但兵種多則指揮複雜,後勤惡化,導致14~16世紀軍隊攻擊力強化的同時,戰略機動力趨於減弱,故17~18世紀轉向兵種整併,古代的步騎砲變成步騎炮,丟石頭變火藥;另一方面,火器只是強化攻擊力的技術,強化防禦力抵銷攻擊力的技術稜堡出現後,火器革命的第1階段成果便消失。 因此火器革命的第2階段,固然武器性能還有再進化,但與第1階段純粹追求性能進化不同,第2階段卻是走向配套軍事組織進化,與火器使用便利化,把火器革命開始逐漸喪失的戰略機動力加回來,這就是拿破崙時代再度兼具攻防走的近代陸軍。 要結束近代陸軍的優勢,就要同時能瓦解火力與機動力的機槍鐵絲網壕溝,而誕生現代陸軍的裝甲車,雖然兼具火力與防禦力,但不同於火器,裝甲車最大的價值在機動力,因此20世紀的陸戰特徵,並非15世紀時的防禦體系摧毀與戰略機動力降低,而是戰場範圍的擴大與兵力火力密度降低,頗有火器革命第1階段的影子。 目前興起的戰場資訊科技應用,如導向武器、衛星與有無人機監測平台、無線網路等技術的結合,能改變火力投射,但對戰略機動力罕有幫助,是否會是裝甲車革命第2階段的開始?不知道。 不過,火器革命之前的西元5~15世紀,軍事技術上或許劃在西元3~13世紀更好,同樣是軍事機動力改革的騎兵革命,其演化歷程或許可供參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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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s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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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 08/06/2023 : 16:2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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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兵早在西元前便出現,但騎在馬上維持平衡與走鋼索差不多,是項不容易訓練的技術,而且容易因衝擊落馬,因此上古農業民族縱使有騎兵,也以輕騎兵任務的馬弓手為重,會戰中只有襲擾之力,歷史上僅少數精銳,如亞歷山大大帝的戰友騎士團,才有重騎士整批列隊衝鋒並拿矛持刀戳人砍人,在會戰中正面突破敵陣。 這裡要解釋一下輕重騎兵,字義上像是輕裝與重裝,但不同國家會因自己的經濟、工業、建軍構想與民族特性的不同,產生差異,若干遊牧民族的重騎兵會比某些農工業帝國的輕騎兵還要輕裝,以裝甲車比喻,就是美軍21世紀出現的M2A3以後款式防禦要求甚至低於輕戰車的步兵戰鬥車,全方位防禦力超過1921年法國的超重戰車Char 2C,甚至與1940年蘇聯KV-1重戰車、1942年德國VI號重戰車虎式近乎相等。 因此騎兵的輕重裝,只是同時代本軍內部比較,要橫向跨國甚至跨時代比較的話,以任務區分會比較好,輕騎兵傾向偵察、聯絡、襲擾,重騎兵就是衝鋒陷陣為主,偶爾有些龍騎兵等超重騎兵,甚至是下馬戰鬥,正面對抗敵軍重步兵及騎兵衝鋒。 戰友騎士團這種精銳重騎兵,通常生活類似從小馬背長大的遊牧民族,從農業民族的角度來看就是整天騎馬玩不工作的遊手好閒傢伙,實際上吃閒飯沒錯,但訓練很艱苦且死亡率很高,不要說平民不太可能加入,富人貴族也不太會讓子弟加入,因此上古農業國家能像漢朝大養馬弓手,然後用車兵當重騎兵衝鋒已算不錯,大部分就是用幾乎都步兵的軍隊,去面對幾乎都輕騎兵的遊牧民族。 但以馬鐙為中心的馬具改革,幾乎等於把騎士固定在馬上,騎士以重武器衝撞時受到的應力能靠馬吸收,而不是讓自己下馬,這使得手持長矛一插一串三四五個步兵、且自己與馬都身穿厚甲的重騎兵,得以普及,甚至出現萬人軍中取敵將首級如探囊取物的武神傳說(文醜表示:被砍頭的無能者是顏良不是我)。 兼顧衝擊力防禦力、但最大價值在機動力的重騎兵,就是3~13世紀之間席捲漢晉、安息/薩珊波斯、羅馬的異族中,部分民族的軍事主力,甚至晚到17世紀才建立的清帝國,本質上是滿八旗重騎兵、蒙八旗輕騎兵、漢八旗與綠營是步兵與火器兵,重騎兵仍為重點。 古代農業帝國步兵面對遊牧民族騎兵,以城牆、弓弩油石等投射武器、或步兵方陣及車陣防禦的手段,面對馬具改革帶來騎兵革命之後的重騎兵,步兵方陣的抵抗能力大減,即使躲在城牆內依然有效,但有大城牆的城市多半人口多到須仰賴外界供應糧食日用品,長時間圍城即使對攻方無益,但對守方也是飢餓地獄。 更糟的是西元3世紀時,漢、安息、羅馬等國的體制已千瘡百孔,維繫步兵方陣最重要的徵兵制、及城邦或小國時期保家衛國的全民團結意識,已消滅超過2個世紀,方陣中步兵與守城兵八九成都只是拿薪水辦事,甚至可能與火器時代第2階段一樣,因為犯罪在其他地方找不到工作才當兵,因為軍紀及偶爾放鬆繼續作奸犯科的機會才勉強留下,很容易因為恐怖或長官被殺而潰散,又或是因為私恨、賄絡、宗教因素而開門獻城,導致帝國崩潰、重騎兵無敵。 而因馬具改革的價值不僅是軍事,同時對中亞沙漠草原區及中東非洲沙漠區的交通貿易也有幫助,因此騎兵革命開始後,舊大陸歷史由海陸交界帶農業民族帝國主宰的時代結束,中亞民族主宰舊世界,農業地區成為東亞南亞歐洲窪地的千年歷史開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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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s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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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 08/06/2023 : 16: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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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相較於因大航海時代與火器革命結束的窪地時代,馬具改革帶來的騎兵無敵時代結束要快得多。 即使冷兵器時代沒有彈藥影響後勤,大帝國繁榮的交通貿易讓大量城市的物資足供因糧於敵,戰略機動也容易,外加異民族入侵前常經長期內戰、甚至還在內戰中,離心離德容易投降的省區眾多,不管是重騎兵還是重步兵,胡人在晉帝國羅馬帝國內一度幾乎橫行無阻。 但隨帝國被拆解,物流網成為帝國政治體系的陪葬品,城市繁華不再,搶劫維持機動力日益艱難,而對帝國體系的反感被對胡人搶劫的反感置換,殘存下來的地區紛建塢堡城池自衛,工程人才不足導致胡人騎兵攻城能力不如舊帝國的問題凸顯,異族騎兵戰略機動力很快便衰退,在西歐是落到與千把年後王朝時代一樣,戰略機動力限於省區範圍,中國最嚴重時,則是華北五胡國家領土縮到七八百年前戰國時期主要封國水準。 既然一堆問題都因帝國崩潰而生,打敗晉與羅馬的胡族戰力跟著帝國崩潰而衰退,在百年後居然為東晉/南朝宋與東羅馬反攻軍所敗,幸而在這場帝國恢復潮中殘存的胡族,選擇以自己的手重建帝國,靠帝國恢復軍隊的戰略機動性,並取得步兵砲兵工兵等其他兵種,彌補騎兵的不足。 至此,騎兵雖然還是各政權的重點兵種,不過部隊編組中其他兵種的人數變得更多,只有戰術上依然強調重騎兵突穿,而且通常不是第一波而是當預備隊用,在戰局高潮才投入突穿敵陣。 但不同地區舊帝國的差異,讓新帝國也有不同:中央集權的中國,胡族選擇漢化後,以武力征服地方政權建立繼承漢晉的隋帝國;名義上是城邦民族聯盟的西羅馬,則成為地方塢堡城池與羅馬末期便獲得同盟王國地位的胡族,以羅馬時期傳播的基督教重組聯盟,號稱神聖羅馬帝國;重騎兵薩珊滅了輕騎兵安息,還只是接收地盤並以繼承阿加美尼波斯為己任,後繼駱駝騎兵的伊斯蘭教,則以新宗教建立與控管更大規模民族聯盟的伊斯蘭帝國。
純從技術與軍隊來說,乍看之下帝國崩潰的騎兵無敵時期,類似火器革命第1階段的單一技術最強,重建帝國時期則類似火器革命第2階段,兵種重歸複雜化,但因政治社會宗教經濟各方面都有重大差異,因此騎兵革命與火器革命,還是不同。 首先在騎兵本身,馬的食量大,每日需要相當多空間跑步才能健壯,騎士還要常與馬搏感情才能順利駕馭,而胡族重建的政府行政體系遠較漢晉及羅馬帝國落後,難以避免公家養馬及裝備製作發生私人中飽私囊、以致馬瘦武器鏽蝕紙張化的問題。 因此西元6世紀以後最強的重騎兵部隊,基本上就是由自己有足夠土地與經濟能力,能自己養健壯的馬與供得起裝備的世族與貴族團隊組成,這帶來新一波世族與貴族時代,一如馬拉戰車兵帶來西元前的貴族時代。 而當時仍低落的農業生產力,馬的飼料量遠不及農產多次品種改良甚至還引進新大陸農作的16世紀以後,土地貴族太多也會影響中央的實際權力,因此即使新帝國成立,部隊中多出一堆新兵種,軍隊規模擴大人數增加,但騎兵的數量依然有限。 因此,中世紀西歐國家戰爭的軍隊規模都很小,尤其西歐很多記載只把重騎兵算是戰力,不要說後勤人員,連當重騎兵僕役的步兵都沒算,記載中不到千人打來打去,而且遠征的距離都很近,看起來活像大規模幫派群毆,雖然以當時政治理論,這些王國公國甚至更低階的貴族團體,也真的只是神聖羅馬帝國下屬合法武裝幫派為了搶地盤搶保護費大打出手就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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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s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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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 08/06/2023 : 16:2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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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西歐也還是有大規模遠距離出征的例子,十字軍,這可視為神聖羅馬帝國軍的中東遠征,但因為參與各政權各有盤算,因此打得烏煙瘴氣,甚至乾脆不打伊斯蘭教徒,而是攻下廣義教友的東羅馬首都。 十字軍這種多國亂七八糟聯軍對是西歐罕見事件,但對當時其他地區就不算罕見,只是其他文化圈通常都不把類似現象說成是多國聯軍,而是把出兵當成一種帝國稅,這也是一種與騎兵有關的現象。 若只是胡族偽裝成前帝國繼承者當貴族統治,西元5~15世紀還不會被認為是中亞統治海陸交界區窪地的時代,窪地現象成立的另一個理由,在於新帝國建立後的和平,帶來經濟發展與土地炒作,導致先前的前線戰區與軍馬場,在數百年內陸續成為田地住宅地,先不說政府許可的狀況,即使政府封禁甚至嚴罰,還是照樣有皇親國戚敢侵奪皇家馬場土地,屢禁不止。 因此牧馬地與主要騎兵產地,便隨時間往接近新國境區移動,導致原本居住於帝國邊境、隸從於帝國的遊牧民族或漁獵民族,因騎兵優勢而佔軍事優勢,進而取得政治優勢,一如五胡或日耳曼民族先前進入帝國。 而農業帝國至此,若非聘僱某些胡族當傭兵維持國防,出資誘使不同胡族互相鬥爭,就是以臣服及歲幣形式換取和平甚至國防保障,這種方式流出的經濟物資,讓絲路貿易從帝國主義主導轉為資本主義主導,使得沙漠為主的中亞成為貿易交通樞紐。 相較於可直接從初級生產業抽稅,初級生產業成果能直接反應在中央財政的西元初期帝國,胡人的新帝國初級生產業,多因土地分封給騎士貴族等其兵培養單位,成為私人財庫或地方軍區軍費,中央使用自由權大減,甚至是地方只上繳固定份額而非固定比例的初級生產業收入,以至初級生產業與國家預算產生一定程度脫鉤現象。 因此這時代各國中央政府、特別是汗帳王室皇室,比較依賴能隨經濟狀態改變,且自己能自由支配的商業收入,不管是以貿易稅消費稅關稅還是鑄幣稅形式收取,也不管是以金錢食物還是勞役方式收取,貿易樞紐國家也因而取代農工業國家,成為有足夠預算養強大中央軍的國家。 即使農業民族國家史書記載的世界,這時代還是以自己為中心,但就像中國以宋為正統、但西方以遼為中國代名詞,伊斯蘭帝國共主阿巴斯王朝13世紀才滅亡、但11世紀起已經是塞爾柱土耳其時代一樣,也可說是這時代中亞民族不願重蹈前一批胡族漢化羅馬化的覆轍,而選擇類似後世殖民母國管理殖民地、或超級大國與多個大中小國組成軍事經濟聯盟的方式,保持自身種族語言文化認同,與其他民族各取所需。 這種各取所需,在軍事上,就是多民族聯軍的大舉應用,其中橫跨最多文化圈的伊斯蘭教國家最常見,每個民族各出數千數萬步兵騎兵,最終湊成十幾萬甚至幾十萬大軍,當然這種軍隊素質便良莠不齊,甚至會把從軍教士與慰安婦小蜜蜂都灌水在內,核心部隊還是主導民族的數千重騎兵、或數萬重步兵。 而在若干僅需少量部隊奇襲、或僅適合少量部隊長途奔襲的狀況,也可以回歸西元5世紀的戰術,只用少量精銳騎兵出戰,避免大軍後勤的困難,因此這時代並不乏奇蹟式以少勝多遠征的戰爭,戰略機動表現遠優於拿破崙之前火器時代的軍隊。
這種多種族聯軍,與十字軍的軍隊很像,雖然在不能只靠少量騎兵的場合,比方攻城戰要砲灰消耗、或佔領大量土地的治安維持時,很好用,但語言溝通是很大障礙,不同部族兵的特性也不容易把握,還容易引發民族猜疑誰當消耗品誰坐享其成、誰軍紀不好佔領地大屠殺惹出政治問題等等。 雖然騎兵革命漫長的1000年歷史中,不乏雄主能充分活用不同民族性質打出好戰果,但大部分就是搞到比後來王朝時代的部隊還糟糕,王朝時代的人渣兵只是會趁機逃兵,這時代的異民族軍可是會在會戰高潮突然叛變背刺。 更糟的狀況,唐帝國在民族信任因安史之亂崩解後,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成為中國人口號,宋帝國也因而不納異民族軍以致短缺騎兵,產生嚴重的戰術倒退,即使發展出非常複雜的反騎兵戰術裝備,始終無法解決部隊缺乏機動戰能力的致命問題,面對戰術一如甚至不如盛期唐軍的金軍打得很吃力。 至此,騎兵革命雖然在裝備細節上仍不斷發展,比方長矛戰槌馬刀與鎧甲頭盔技術,快速進化,但戰術上可說已陷入停滯,任何能重建7~8世紀多兵種軍隊的人,就能成為一代霸主,但這種政治能力魅力很難遺傳,因此幾代之後不是衰落、就是內戰,甚至為拜占庭或中國奸滑政權、亦或羅馬與巴格達等重要宗教人士駐蹕重地所利用,大搞權力平衡以維持這些軍事脆弱政權生存。 愛玩權力平衡不要緊,玩崩後果自己負責,1204年君士坦丁堡淪陷、1206年大蒙古國建立起,到1304年元帝國與汗國內戰結束的這100年,蒙古人能且願意征服歐亞大陸大部分地區,內在因素是數量龐大、戰略戰術機動力強的(輕)騎兵,由眾多有能力且具獨立權力的將領帶領,積極活用異族人才科技,繁榮的絲路一如羅馬大道提供日耳曼人於帝國內氾濫一樣讓蒙古人在中亞縱橫等等,都是難得一見的條件。 但,君士坦丁堡淪陷於第4次十字軍手中一事,也顯示到13世紀初,各大農業漁獵遊牧民族體制,一如3世紀漢晉/安息/羅馬般千瘡百孔,內外權力平衡都玩到崩,以致無法團結對抗蒙古,甚至主動挑釁蒙古,其中除南宋以外,還都愛集中兵力與蒙古打最適合騎兵的平原會戰,或是怕圍城飢餓不守城而在城外會戰反而連城一起丟掉等等,只能說不做死就不會死為什麼不知道…… 只是,蒙古人到最後還是沒能擺脫騎兵革命時代控制農業民族的遊牧與漁獵民族宿命,即使刻意區隔不同民族的宗教行政經濟軍事體系,但部隊中源自異民族的步兵砲兵炮兵比例越來越高,戰略機動力隨之逐步降低,造成本部與四大汗國內戰的後勤問題日趨艱困,讓內戰下火逐漸停止,也讓後代中亞民族難再重建蒙古帝國。 比方常見的命題,帖木兒終於成為西亞霸主後,決定遠征大明,卻因高齡導致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但必須說帖木兒軍隊與輕易跨越歐亞的成吉思汗大軍已經大不相同,追加了強大堅穩但吃後勤的步炮部隊,雖然對知道蒙古軍就該守城或玩政治手段應付的這時代,這種戰術隊形較穩定,但戰略遠征能力,恐怕是個問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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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s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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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 08/06/2023 : 16:2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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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有沒有覺得騎兵革命時代後期的多民族聯軍,像美國帶北約聯軍出兵阿富汗伊拉克?或許相對於步兵火器,更昂貴而難以人人皆有的重鎧甲與馬、又或是戰車,較容易帶來多國聯軍體系,以及貧富差距明顯的階級社會。 戰術戰略機動力進化的時代與封建貴族政治相關,但這不意味步兵時代一定帶來民主社會,固然古希臘古羅馬時期,方陣確實與城邦市民的共同意識及民主社會有關,故能打敗有步騎砲混合兵種、但沒能發揮輕步兵輕騎兵優勢的波斯帝國,因此希臘愛宣稱民族戰勝專制,即使阿加美尼波斯應該是多民族聯合行封建國家。 可是隨後希臘內部軍事聯盟引發伯羅奔尼薩戰爭這種毀滅性內戰,或羅馬迦太基布匿戰爭後出兵的常態化,反倒都毀滅了徵兵制與民主制,帶來職業兵,並導致民主制的衰退。 而在南歐以外,對抗馬拉戰車兵的步兵方陣出現,也沒有看到人民推翻貴族,只有看到春秋時代進入戰國時代,以及貴族時代與職業兵時代的衰落;而戰國時代促成團結愛國意識帶來徵兵制,再引進遊牧民族輕騎兵強化機動力,同時改良步兵陣、築城術進化到長城建築等事件,卻反而與中央集權的巨大秦漢帝國出現相關。 因此步兵裝備與組織戰術的改進,只能確定國族與眾人平等意識興起,讓貴族與階級社會衰落,但貴族衰落後會演化往民主還是中央集權,還是由非軍事組織因素決定,比方政治宗教思想傳播的意識教育改革、鐵製農具普及帶來更大規模的商業交流、海權陸權差異等等。 而在西元前6世紀前後的步兵時代之前,往前大概1000年之間,歐亞大陸的鐵器及馬拉戰車時代、及同時地中海的划槳戰帆船出現時代,帶來的是類似騎兵革命時代的舊勢力摧毀,埃及與巴比倫西台的軍事力量進入可相互影響甚至征伐的時代,及更早一波封建與貴族政治出現,以及奴隸制的出現或規模擴大;而馬拉戰車之前的步兵或混合兵種時代,就更難確認。 作為社會一環的軍隊,其演化與社會的關係,有曖昧又密切的關聯,只是目前史料易掌握演化歷程的部分,僅限騎兵革命、火器革命、及未結束的裝甲車革命,騎兵革命與火器革命又分別是機動力及火力這兩種不同性質的革命,其對比有趣歸有趣,能否對未來帶來任何啟示,似乎還難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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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dog
路人甲乙丙
4791 Posts |
Posted - 08/08/2023 : 10:2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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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補充幾點: (1)我不覺得"1週能把火槍手訓練成60分的程度";其一是填裝火槍、穩定的發射也是需要大量的練習,其二,要能在戰場上發揮火槍的效力,要能輪射、齊射、或自由開火,需要隊形的配合,這些不只1週就能練習到60分,想想學生時代跳大會操要練習多久吧。 https://zhuanlan.zhihu.com/p/466434908
(2)你說17~18世紀後勤嚴重倚賴道路,是個大缺點,沒錯;但問題是這個大缺點是必要之惡。在16~17世紀的中葉,部隊後勤基本靠官方建立的軍需倉庫、與隨軍商人簽約、向地方徵收(貢賦)、還有搶;一個地方無法供養太多的軍隊的,所以無戰事時,統帥會把部隊打散到各處讓他們自行解決,直到發起會戰時才叫大家集合。所以大家常看到華倫斯坦與古斯塔夫2在地圖上不斷的移動,為何?因為其中一方已經集結好軍隊,但另一方還沒有,強勢的一方一直想要決戰,弱勢的一方只好不斷的機動以求避戰,並等待自己的軍隊到來。然後集結軍隊也不能在某地待上太久,超過1~2個月就要解散或離開,不然軍隊足以吃垮當地。
在一個地方塞入太多軍隊會造成啥問題呢?答案就是大飢荒;1632年8月,華倫斯坦率領5.5萬大軍(外加5萬隨軍人員)圍攻紐倫堡,10萬人擠在周長16公里的營地與四周,每天產生4噸的人糞,外加4.5萬匹馬的排泄物,很快地就爆發飢餓與傳染病,士兵減少到4.5萬人。
1823年,俄國軍委委員Kancrin在聖彼得堡出版了《作戰》一書,來解答貢賦的問題;書中提到,每平方公里的人口密度至少要到35人,才能在沒有倉庫的情況下,供養一隻軍隊。直到18世紀,歐洲許多地方每平方公里的人口密度也不到35,比如波蘭、俄羅斯、西班牙、英國,只有法國、比利時、西伐利亞超過這個標準。
所以缺點多多的軍需倉庫制度,在17世紀的中葉,反而是個先進的制度,當時只有法國與西班牙能辦到,只要沒有意外,西班牙軍隊可以不攜帶糧食,走完整個西班牙之路,因為各處都有人提供吃的。
富勒在西洋世界軍事史這本書上曾說,17世紀的軍隊只會在地圖上不斷的移動,避開決戰,想辦法在敵國吃白食,直到吃垮對方。克勞賽維茲也有類似的觀點,認為17世紀是戰略學的倒退年代,當時的軍事家不想辦法進行絕對性的會戰,只想慢慢地消耗對方國力,他們這樣的說法有失公平。
在那個年頭,軍隊深受後勤所苦,食物的欠缺往往讓軍隊的戰略無法實現;指揮官也想發動多次會戰,但食物取得的限制與收集的困難常讓他打消念頭,堡壘還進一步限制軍隊的移動,雙方深怕後勤路線被堡壘掐斷。古二爺的機動方向常沿者河流移動,因為河流可以送來物資,還能運送大砲;古二爺的一個名言能作為註腳;我的戰略極限,來自我後勤的極限。
https://zhuanlan.zhihu.com/p/452457651
裝神弄鬼一整天, 撒潑噴糞最愛現, 肚中墨汁無半罐, 媽寶地狗是半仙。 |
Edited by - helldog on 08/08/2023 10:34: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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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ra
我是老鳥
6132 Posts |
Posted - 08/09/2023 : 21:4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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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選擇類似後世殖民母國管理殖民地、或超級大國與多個大中小國組成軍事經濟聯盟的方式,保持自身種族語言文化認同,與其他民族各取所需。"
這一套在中東,三千多年前就是如此了.
"但語言溝通是很大障礙"
如果單指中東地區,其實他們都是閃族語系.
"宋帝國也因而不納異民族軍以致短缺騎兵,產生嚴重的戰術倒退,即使發展出非常複雜的反騎兵戰術裝備,始終無法解決部隊缺乏機動戰能力的致命問題"
宋特別是北宋並沒有不納異民族為兵,北宋與西夏的戰爭中,其實非常仰賴番兵.
缺騎兵倒是真的,主因是缺戰馬,宋初的騎兵非常精銳,硬幹遼軍騎兵沒問題,但就是苦於數量太少, 所以得與步軍協同,免得被孤立吃掉. 遼國當時是遊牧民族共主也佔有燕雲之地,底下也有漢人擅步戰,宋國可掌握鹽鐵布匹,遼國那會不掌握戰馬這戰略資源.
"任何能重建7~8世紀多兵種軍隊的人,就能成為一代霸主,但這種政治能力魅力很難遺傳,因此幾代之後不是衰落、就是內戰"
就公平,公平,還是他媽的公平.
成吉斯汗一代雄主,蒙古人出草原開始就是典型的多部落多民族聯軍,還不是玩得很開.
事實上純蒙古人並不多,因為戰爭打得太兇,導致蒙古人上戰場的年齡一度低到十三歲, 而打中原滅金,漢軍其實是主力. 蒙古軍出草原後就不是純粹的輕弓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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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ited by - gera on 08/09/2023 21:45: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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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blin
新手上路
50 Posts |
Posted - 08/10/2023 : 03:0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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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 Originally posted by dasha
這篇其實是練習"歷史逆寫作",也就是不是依循時間順序去講事情的演化,而是從現在往過去看,為何現在會是這樣子.之前看一本書這樣寫得很順,在某些題材比順著寫適合,就寫了......然後就撞牆了,以為2天最後超過2週,因此到騎兵革命部份還是變成順寫. - 2022年開始的俄烏戰爭已陷入陣地戰狀態,主因是二戰後發展了70年的反裝甲武器及戰術體系,成功阻止裝甲車輛發揮機動力突穿,這次應可視為一次大戰末期以來機動戰時代結束的開端,在下一次大戰爆發前,已有新裝備新戰術需求。 1991年波灣戰爭並沒能結束機動戰,或許是因當時美軍已擁有(小弟在”裝甲車輛的歷史”給定的世代劃分定義)第三世代裝備,加上M1A1H1及J-STARS等第四世代裝備原型,以及研究中的第四世代戰術;而伊拉克軍最先進系統也只有第三世代的T-72M,多半還是第一第二世代裝備,戰術甚至可能只掌握到1918年的原始裝甲戰術,雙方擁有明顯的技術戰術差距。 另一方面,1991年的戰爭,還是師與師的對抗,但2022年的戰爭,卻是以小兩階的團級裝甲部隊,衝擊當年針對師級部隊設想的反裝甲體系,主攻一方被耗盡而失去衝力的可能性,高出好幾級。 而且烏克蘭一方的戰車雖然也還是第三世代產物,剛開戰時炮兵甚至只是前蘇聯解體時的第二世代平台,攻擊矛頭技術層次落後於領先半個到一個世代的俄羅斯軍;但烏克蘭防禦用的反裝甲武器與戰情體系,卻有一部分進入第四與第五世代、無人機與3G網路世代,俄羅斯攻擊矛頭技術,局部落後烏克蘭防禦體系約一個世代,若在適合防禦的情境,對攻方不利。 而烏克蘭廣大空間及意料之外的士氣,團級單位衝擊力與持續力低於防禦體系吸收衝擊的能力,以及未意識到這些問題而將精銳部隊消耗在過度長距離的空中突襲作戰,挫傷俄羅斯的矛頭;但烏克蘭進攻矛頭技術也是落後於俄羅斯,數量及儲備也不如,加上戰爭初期防禦階段消耗並不少,因此反攻乏力,導致戰局泥沼化。
但另外還有個問題,那就是一次大戰末期以來的機動戰,可以說只有裝甲車輛這個兵種當矛頭,因此防禦方也可以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剋制僅有的矛頭,導致陣地戰容易重現。 雖然一次大戰同時開發另一種矛頭,空降,二次大戰還多出核彈這個矛頭,但空降的補給問題與載具成本太高,冷戰結束後幾乎所有先進國家都砍軍費,只剩美國還有戰略級空降(含直升機機降)能力,核彈則是政治因素封鎖,因此在封鎖核彈的政治因素解除前,陸戰只要想辦法封住裝甲車輛進攻,戰場就只能回到一次大戰的陣地戰形式。
而上次陸戰戰術進入陣地戰時,環境便比較複雜,因為前一次戰爭回到機動戰時代,拿破崙時代,3個主要作戰兵種,步兵、炮兵、騎兵,都可以是矛頭。 當時會戰是以遭遇後快速佈陣開始,在火炮轟擊與步兵橫線交互開槍中,若敵人前線或側翼出現破綻,敵人預備隊來不及補上,就馬上投入火力劣勢但機動力優勢的騎兵突破;如果找不到這種破綻,那就是炮兵轟開敵陣線,又或是步兵上刺刀,視時機以縱陣在敵陣上刺開陣線,然後在打開處投入預備隊,讓戰線破洞變成全線潰逃。 雖然拿破崙時代到1914年之間,會戰最後通常都是騎兵進行最後追擊而收尾,但不像20世紀幾乎都是裝甲車同時負責打開陣線與突破,拿破崙時代每個兵種都有可能打開敵方陣線。 至於追擊,騎兵雖有明顯的戰術機動性,而且常被保留為預備隊,在會戰末期還體力充沛,所以在只要幾小時的戰術性追擊中,常用騎兵;但跨日長期追擊戰所需的戰略機動性,本質上由糧草供應為中心的後勤能力決定,由於發展出將團級作戰單位與補給單位結合的師,單一單位便擁有獨立作戰、情報、與工程補給等後勤能力,有糧草的步騎炮兵戰略機動力大致相當,也就都能用來追擊。 20世紀的空降部隊類似拿破崙時代的騎兵,相對低生存性,具有速度優勢,而核彈就是炮兵,但20世紀的騎兵炮兵,不管是戰線突穿力還是戰略機動性,都不如裝甲兵強勢,除了美軍以外,陸軍戰術上沒有拿破崙時代那樣多變,因此20世紀的機動戰相對容易破解。
不過1914年,拿破崙時代的機動戰還是結束了,直觀原因是機槍的殺傷力能殲滅速度緩慢的步兵方陣、鐵絲網讓騎兵減速到步兵水準、壕溝吸收炮兵的破壞力,讓攻方無法突破。 但這只是表象,因為克里米亞戰爭、南北戰爭、日俄戰爭中,都有攻方面對堅固要塞無法取巧突破,最後以高密度炮兵步兵在前線硬絞開缺口致勝,即使機槍對步兵殺傷力更強,但火炮發展更快,一次大戰的陣地其實是相形脆弱。 因此1914年,認真講應該是1915年,機動戰宣告結束的原因,在於第1線之後還有第2線第3線、以及各線之間的縱深空間。 絞開防線的高密度步兵炮兵,需要數量龐大到只能依賴火車運輸的後勤物資,要在才強攻過還有大量地雷未爆彈與毒氣的地區,趕在敵軍於後方重建機槍鐵絲網壕溝前完成鐵軌鋪設與火車通行,根本不可能,但做不到這點,所有兵種徒步走幾公里後,都會失去彈藥補給與戰略機動力,無法突破第2線第3線,履帶車的運輸能力才來得及回復部隊的戰略機動力,達成持續突破。
坦白說,關於烏俄戰爭的反思,我現在還沒有寫,但是以前我寫過一篇類似的文章,是在2021年左右寫的,想法和結論跟你差不多,這邊拋磚引玉吧:
「#獨家分析從阿塞拜疆和亞美尼亞戰爭衝突看未來戰爭的形式
1. 編輯部認為,這次衝突證明了一戰的陣地戰模式已經重新出現。以前一戰是因為機槍和火炮的出現,讓任何一方的攻擊都變得困難,因為火網會讓密集的隊形被打散,令攻擊無效化,戰爭出現彼此進行陣地戰的消耗模式。 2. 正正因為現在的情況是攻擊力遠遠大於防禦力,雙方的武器攻擊力都會大於對方軍隊機動能力和突破能力,所以任何攻擊都可以輕易被防守方瓦解,而這次衝突的一個特點就是無人機的大量使用。 3. 阿塞拜疆透過使用以色列和土耳其制無人機,再結合固定翼戰機,成功在奪得制空權之後幾乎對亞美尼亞取得單方面優勢。 4. 正正是這個原因,無人機和大量超越地平線和視距範圍的打擊火力實際上讓進攻變得異常困難,然後正正因為裝甲和機動部隊可以快速調動,補充前線缺口,令雙方都會出現陣地戰的膠著程況,就算戰線一旦被突破都能夠快速補充。 5. 關於這個結論,其實是有實際數字支持的。從損失的資料上我們可以清楚看見,實際上雙方損失得最多的,正正就是裝甲力量還有無人機。正因如此,我們能夠得出一個結論就是現代戰爭就是慘烈的不對稱戰爭。 6. 如果雙方實力相等,就會出現阿塞拜疆和亞美尼亞交戰,陷入僵局的局面。除非其中一方突然擁有決定性力量的支持,否則戰爭將會難以出現大改變。實際上這個趨勢在敘利亞戰爭、利比亞內戰還有今年的諸多戰爭中也可以觀察出來。正因如此,這些戰爭才會持續這麼久,直至其中一方得到壓倒性的力量支持。 7. 不過,可以預見的就是無人機的出現改寫了以往二戰以及往後冷戰中多數出現決戰的趨勢。在以往的軍事學說中,好比閃電戰和大縱深戰役理論都提到只要在敵軍的薄弱環節投入坦克、火炮、戰機等大量關鍵技術兵器以及壓倒性的兵力,就能改寫戰爭局面,敵軍一潰千里,然後勝者乘勝追擊的情況。 8. 筆者認為,以後的戰爭,必然是更為慘不忍睹的可怕局面。偵測技術、火力和準確攻擊力的重大提升,將會讓戰爭重回戰場廣闊,戰役縱深難以突破的局面。 9. 在下一場戰爭之中,大量的軍人和技術兵器將會在實際作戰之前被視野之外的敵軍消滅殆盡。人命、物資以及技術兵器都會變得廉價無用,再高尚的愛國情操都會被殘酷的現實打垮。未來的戰爭會跟那些狂熱愛國青幻想之中激烈的情況相反,只不過是一個恐怖又無聯的地獄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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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blin
新手上路
50 Posts |
Posted - 08/10/2023 : 05:5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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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 Originally posted by dasha
這篇其實是練習"歷史逆寫作",也就是不是依循時間順序去講事情的演化,而是從現在往過去看,為何現在會是這樣子.之前看一本書這樣寫得很順,在某些題材比順著寫適合,就寫了......然後就撞牆了,以為2天最後超過2週,因此到騎兵革命部份還是變成順寫. - 2022年開始的俄烏戰爭已陷入陣地戰狀態,主因是二戰後發展了70年的反裝甲武器及戰術體系,成功阻止裝甲車輛發揮機動力突穿,這次應可視為一次大戰末期以來機動戰時代結束的開端,在下一次大戰爆發前,已有新裝備新戰術需求。 1991年波灣戰爭並沒能結束機動戰,或許是因當時美軍已擁有(小弟在”裝甲車輛的歷史”給定的世代劃分定義)第三世代裝備,加上M1A1H1及J-STARS等第四世代裝備原型,以及研究中的第四世代戰術;而伊拉克軍最先進系統也只有第三世代的T-72M,多半還是第一第二世代裝備,戰術甚至可能只掌握到1918年的原始裝甲戰術,雙方擁有明顯的技術戰術差距。 另一方面,1991年的戰爭,還是師與師的對抗,但2022年的戰爭,卻是以小兩階的團級裝甲部隊,衝擊當年針對師級部隊設想的反裝甲體系,主攻一方被耗盡而失去衝力的可能性,高出好幾級。 而且烏克蘭一方的戰車雖然也還是第三世代產物,剛開戰時炮兵甚至只是前蘇聯解體時的第二世代平台,攻擊矛頭技術層次落後於領先半個到一個世代的俄羅斯軍;但烏克蘭防禦用的反裝甲武器與戰情體系,卻有一部分進入第四與第五世代、無人機與3G網路世代,俄羅斯攻擊矛頭技術,局部落後烏克蘭防禦體系約一個世代,若在適合防禦的情境,對攻方不利。 而烏克蘭廣大空間及意料之外的士氣,團級單位衝擊力與持續力低於防禦體系吸收衝擊的能力,以及未意識到這些問題而將精銳部隊消耗在過度長距離的空中突襲作戰,挫傷俄羅斯的矛頭;但烏克蘭進攻矛頭技術也是落後於俄羅斯,數量及儲備也不如,加上戰爭初期防禦階段消耗並不少,因此反攻乏力,導致戰局泥沼化。
但另外還有個問題,那就是一次大戰末期以來的機動戰,可以說只有裝甲車輛這個兵種當矛頭,因此防禦方也可以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剋制僅有的矛頭,導致陣地戰容易重現。 雖然一次大戰同時開發另一種矛頭,空降,二次大戰還多出核彈這個矛頭,但空降的補給問題與載具成本太高,冷戰結束後幾乎所有先進國家都砍軍費,只剩美國還有戰略級空降(含直升機機降)能力,核彈則是政治因素封鎖,因此在封鎖核彈的政治因素解除前,陸戰只要想辦法封住裝甲車輛進攻,戰場就只能回到一次大戰的陣地戰形式。
而上次陸戰戰術進入陣地戰時,環境便比較複雜,因為前一次戰爭回到機動戰時代,拿破崙時代,3個主要作戰兵種,步兵、炮兵、騎兵,都可以是矛頭。 當時會戰是以遭遇後快速佈陣開始,在火炮轟擊與步兵橫線交互開槍中,若敵人前線或側翼出現破綻,敵人預備隊來不及補上,就馬上投入火力劣勢但機動力優勢的騎兵突破;如果找不到這種破綻,那就是炮兵轟開敵陣線,又或是步兵上刺刀,視時機以縱陣在敵陣上刺開陣線,然後在打開處投入預備隊,讓戰線破洞變成全線潰逃。 雖然拿破崙時代到1914年之間,會戰最後通常都是騎兵進行最後追擊而收尾,但不像20世紀幾乎都是裝甲車同時負責打開陣線與突破,拿破崙時代每個兵種都有可能打開敵方陣線。 至於追擊,騎兵雖有明顯的戰術機動性,而且常被保留為預備隊,在會戰末期還體力充沛,所以在只要幾小時的戰術性追擊中,常用騎兵;但跨日長期追擊戰所需的戰略機動性,本質上由糧草供應為中心的後勤能力決定,由於發展出將團級作戰單位與補給單位結合的師,單一單位便擁有獨立作戰、情報、與工程補給等後勤能力,有糧草的步騎炮兵戰略機動力大致相當,也就都能用來追擊。 20世紀的空降部隊類似拿破崙時代的騎兵,相對低生存性,具有速度優勢,而核彈就是炮兵,但20世紀的騎兵炮兵,不管是戰線突穿力還是戰略機動性,都不如裝甲兵強勢,除了美軍以外,陸軍戰術上沒有拿破崙時代那樣多變,因此20世紀的機動戰相對容易破解。
不過1914年,拿破崙時代的機動戰還是結束了,直觀原因是機槍的殺傷力能殲滅速度緩慢的步兵方陣、鐵絲網讓騎兵減速到步兵水準、壕溝吸收炮兵的破壞力,讓攻方無法突破。 但這只是表象,因為克里米亞戰爭、南北戰爭、日俄戰爭中,都有攻方面對堅固要塞無法取巧突破,最後以高密度炮兵步兵在前線硬絞開缺口致勝,即使機槍對步兵殺傷力更強,但火炮發展更快,一次大戰的陣地其實是相形脆弱。 因此1914年,認真講應該是1915年,機動戰宣告結束的原因,在於第1線之後還有第2線第3線、以及各線之間的縱深空間。 絞開防線的高密度步兵炮兵,需要數量龐大到只能依賴火車運輸的後勤物資,要在才強攻過還有大量地雷未爆彈與毒氣的地區,趕在敵軍於後方重建機槍鐵絲網壕溝前完成鐵軌鋪設與火車通行,根本不可能,但做不到這點,所有兵種徒步走幾公里後,都會失去彈藥補給與戰略機動力,無法突破第2線第3線,履帶車的運輸能力才來得及回復部隊的戰略機動力,達成持續突破。
坦白說,關於烏俄戰爭的反思,我現在還沒有寫,但是以前我寫過一篇類似的文章,是在2021年左右寫的,想法和結論跟你差不多,這邊拋磚引玉吧:
「#獨家分析從阿塞拜疆和亞美尼亞戰爭衝突看未來戰爭的形式
1. 編輯部認為,這次衝突證明了一戰的陣地戰模式已經重新出現。以前一戰是因為機槍和火炮的出現,讓任何一方的攻擊都變得困難,因為火網會讓密集的隊形被打散,令攻擊無效化,戰爭出現彼此進行陣地戰的消耗模式。 2. 正正因為現在的情況是攻擊力遠遠大於防禦力,雙方的武器攻擊力都會大於對方軍隊機動能力和突破能力,所以任何攻擊都可以輕易被防守方瓦解,而這次衝突的一個特點就是無人機的大量使用。 3. 阿塞拜疆透過使用以色列和土耳其制無人機,再結合固定翼戰機,成功在奪得制空權之後幾乎對亞美尼亞取得單方面優勢。 4. 正正是這個原因,無人機和大量超越地平線和視距範圍的打擊火力實際上讓進攻變得異常困難,然後正正因為裝甲和機動部隊可以快速調動,補充前線缺口,令雙方都會出現陣地戰的膠著程況,就算戰線一旦被突破都能夠快速補充。 5. 關於這個結論,其實是有實際數字支持的。從損失的資料上我們可以清楚看見,實際上雙方損失得最多的,正正就是裝甲力量還有無人機。正因如此,我們能夠得出一個結論就是現代戰爭就是慘烈的不對稱戰爭。 6. 如果雙方實力相等,就會出現阿塞拜疆和亞美尼亞交戰,陷入僵局的局面。除非其中一方突然擁有決定性力量的支持,否則戰爭將會難以出現大改變。實際上這個趨勢在敘利亞戰爭、利比亞內戰還有今年的諸多戰爭中也可以觀察出來。正因如此,這些戰爭才會持續這麼久,直至其中一方得到壓倒性的力量支持。 7. 不過,可以預見的就是無人機的出現改寫了以往二戰以及往後冷戰中多數出現決戰的趨勢。在以往的軍事學說中,好比閃電戰和大縱深戰役理論都提到只要在敵軍的薄弱環節投入坦克、火炮、戰機等大量關鍵技術兵器以及壓倒性的兵力,就能改寫戰爭局面,敵軍一潰千里,然後勝者乘勝追擊的情況。 8. 筆者認為,以後的戰爭,必然是更為慘不忍睹的可怕局面。偵測技術、火力和準確攻擊力的重大提升,將會讓戰爭重回戰場廣闊,戰役縱深難以突破的局面。 9. 在下一場戰爭之中,大量的軍人和技術兵器將會在實際作戰之前被視野之外的敵軍消滅殆盡。人命、物資以及技術兵器都會變得廉價無用,再高尚的愛國情操都會被殘酷的現實打垮。未來的戰爭會跟那些狂熱愛國青幻想之中激烈的情況相反,只不過是一個恐怖又無聯的地獄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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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s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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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 08/12/2023 : 08:1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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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 Originally posted by helldog
富勒在西洋世界軍事史這本書上曾說,17世紀的軍隊只會在地圖上不斷的移動,避開決戰,想辦法在敵國吃白食,直到吃垮對方。克勞賽維茲也有類似的觀點,認為17世紀是戰略學的倒退年代,當時的軍事家不想辦法進行絕對性的會戰,只想慢慢地消耗對方國力,他們這樣的說法有失公平。
富勒這樣講是真的有失公平,克勞賽維茲比較沒辦法,因為他那時代經濟史遠遠不成熟,所以對一段時間以前的經濟物流並不清楚. 雖然克勞賽維茲離17世紀不過大概一個世紀,問題是在他出生以前發生的改變,馬鈴薯等美洲作物在西班牙法國出現早,日耳曼地區推廣慢,17世紀末到18世紀初才推廣,但這類新作物在18世紀徹底改變日耳曼地區的農業及物流經濟面貌,同時改善了地方供應軍隊白吃白喝的能力,克勞賽維茲應該不是很清楚三十年戰爭時的農業狀況. 附帶一提,同時的番薯也改變了鄂圖曼帝國的狀況,不過是往分裂方向發展,因為巴爾幹半島少數民族因為番薯可以人吃可以養豬等等,經濟活力提高,比較有能力與中央對抗,只要中央出來甚錯誤政策,要硬幹就會變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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